引言

据《最高院：关于监理单位签字效力的15条裁判意见》第1条裁判意见是索引（2021）最高法民申2016号《民事裁决书》（以下简称“该‘裁决书’”）的，并以如下表述开始：

“最高法院：工程联系函仅有监理单位签字而无建设单位签字，该工程联系函对建设单位具有约束力。”

但笔者认为，上述表述可能存在简单得出“仅有监理签字依然对业主有效”的结论。事实上，该观点的正确适用需要一定的前提条件。

据此，笔者计划就《最高院关于监理签字效力裁判意见前提分析》写个系列论文，本篇就“仅有监理签字依然对业主有效”的前提条件展开讨论，作为该系列论文的第一篇，仅供大家参考。

基本概念

1、代理制度

代理制度是代理人在代理权限内，以被代理人名义向第三人为意思表示或受领意思表示，而该意思表示直接对本被代理人生效的民事法律行为。

根据代理权产生原因不同可分为意定代理和法定代理。前者基于本人的意思表示发生；后者基于法律的直接规定发生。其中，意定代理又可分为委托代理和职务代理。前者产生自被代理人的授权行为；后者基于劳动合同、雇用合同等法律关系产生。

建设工程合同履行中，发包人的现场代表属于职务代理。而工程监理则是委托代理。在权限范围内签署的工程签证，法律后果均应由发包人承担。

2、工期延长责任

工期延长是指实际工期长于计划工期，在建设工程合同中，承包人的主要义务是按时保质完成建设工程。此处的“时”就是指合同约定的节点时间和计划工期的时间。

由于按计划工期完成建设工程是承包人的主要义务，故若工期发生延长，则首先认定其责任在于承包人。如承包人不认可，则承担延长原因在于其他的举证责任。若能证明且责任在于发包人，则延长工期可称为顺延工期；而若责任应由承包人承担，此时延长工期则称为延误工期。

裁决书案件简述

黄冈市嘉晟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发包人”）与湖北楚雄建筑工程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承包人”）均因不服湖北省黄冈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的（2017）鄂11民初1026号的一审判决向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二审诉讼。湖北省高院最终做出（2020）鄂民终43号二审判决。

发包人就二审判决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请再审。2021年6月28日，最高人民法院作出该《裁定书》，并就其中“二审判决认定停工和工期延误责任在于嘉晟公司是否错误的问题”进行认定：“承包人于2015年8月28日出具的《工程联系函》载明，发包人未按约定支付进度款导致停工。该联系函上有监理单位刘仁华的签字。承包人提交的发包人认可的其他联系函上也有刘仁华的签字。监理单位在施工过程中受发包人委托，代表发包人监督工程有关事宜，其所签字的文件对发包人具有法律效力，故该《工程联系函》对发包人有约束力。综上，二审判决认定停工和工期延误原因在于发包人，并无不当”。

《最高院：关于监理单位签字效力的15条裁判意见》第1条裁判意见得出的“最高法院：工程联系函仅有监理单位签字而无建设单位签字，该工程联系函对建设单位具有约束力。”主要就是来之于该《裁决书》中以上认定的。

裁决书观点简析

笔者认为，“工程联系函仅有监理单位签字而无建设单位签字，该工程联系函对建设单位具有约束力”这一观点不能直接得出，而应结合以下法律事实加以明确：

（1）、刘仁华是否有权在《工程联系函》进行签署；

（2）、《施工承包合同》中是否约定《工程联系函》是否需要发包人和监理人同时盖章才生效；

（3）、发包人认可的其他联系函上刘仁华的签字与该份《工作联系函》的出具时间的先后。

笔者认为，裁定书结论至少以下述其中一种情况为前提：

前提之一：刘仁华有权签署《工程取系函》＋《施工承包合同》未约定《工程联系函》需发包人和监理人同时签署＋发包人未成功证明工期延长责任在承包人

1、刘仁华有权签署《工程取系函》

若《工程监理委托合同》中，发包人没有对监理人的代理权进行限制，或虽进行限制但上述《工程联系函》在权限内，若没有其他约定或事项，根据法律规定，该《工程联系函》对发包人发生效力。

2、《施工承包合同》未约定《工程联系函》需发包人和监理人同时签署

由于监理人是发包人的委托人，并且《施工承包合同》没有约定《工程联系函》需发包人和承包人同时签署才生效，因此，只要有权签署的刘仁华在该《工程联系函》上签字了，若没有其他约定或事项，该《工程联系函》就对发包人发生效力。

至此，承包人已初步完成了“工期延长的责任是发包人”的举证责任。

3、发包人未成功证明工期延长的责任在于承包人

通常《工程联系函》是先由承包人起䓍，后由监理人签字的。监理人的签字应当包括以下四情形：

（1）仅签字，其本意仅为收到该《工程联系函》；

（2）“陈述如实”并签字，其本意为收到并认可该《工程联系函》所述的内容；

（3）“同意”并签字，其本意为收到该《工程联系函》并代表发包人同意承包人的权利主张；

（4）修改或直接否定“承包人的权利主张”并签字，其本意为收到该《工程联系函》，但不同意承包人的权利主张，或仅同意修改后的权利主张。

本案例中的《工程联系函》提及“发包人未按约定支付进度款导致停工”。该表述表面上仅描述“事实”，但其本质目的是要主张“该事实产生的承包人的一系列的权益”，笔者认为，该《工程联系函》中的监理人签字严格而言仅起到签收的作用。最多属于对该《工程联系函》中陈述的事实认可而已，充其量是承包人完成了举证证明“工期延长造成的损失由发包人承担”的初步举证而已。

就证据层面而言，监理人的签字仅属于证明《工程联系函》中表述的事实真实性的初步证据而非决定性证据，如果发包人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《工程联系函》中表述的事实是不真实的，则可推定《工程联系函》中表述的事实是客观的真实。

但是，监理人签字的《工程联系函》中表述的事实完全可能不是客观事实，而客观事实是确定并且是唯一的，如果发包人通过充分的证据和严密的逻辑向法院证明：《工程联系函》中表述的事实是不真实的。则监理人在《工程联系函》载明的“发包人未按约定支付进度款导致停工”就不成立，否则，就成立。

前提之二：刘仁华无权签署该《工程取系函》＋《施工承包合同》中明确《工程联系函》的生效需发包人和监理人同时签署＋发包人认可的仅有刘仁华签字的其他联系函形成时间早于该《工作联系函》＋发包人未成功证明工期延长的责任在于承包人

此事，基于前二种情况，理论上《工程联系函》对发包人不发生效力。

但若承包人提供了发包人认可的仅有刘仁华签字的其他联系函，且形成时间早于该《工作联系函》。则有理由认为承包人对该刘仁华签字已形成合理信赖，为保护第三人合理信赖利益，原则上，发包人应当承担该《工程联系函》导致的不利后果。

若发包人又不能举证证明否定该《工程联系函》中陈述的事实，则该《工程联系函》对发包人有约束力。

TIPS 笔者建议

为了避免各方不必要的纠纷或误解，笔者就监理人如何签署《工程联系函》提出如下专业建议：

1、明确监理人各自权限，如总监与专业监理的权限差异。尽可能加盖监理项目章并签字。

2、不签超越权限的《工程联系单》，不签相互矛盾的《工程联系单》，不签不明确的《工程联系》；

3、若仅起到收到该《工程联系函》的作用，则在签字之前应明确“签字仅视为签收，而非认可”；

4、若《工程联系单》仅陈述事实，则在签字前应明确，“该签字仅就承包人本次提供的证据而认可该真实，不涉及权利义务。”；

5、若同意《工程联系单》中承包人主张的权利，则必须清楚实际情况、事实依据后放可签字。若不同意，则应明确表达“不同意”。

结语

任何真理均建立一定前提下。只有充分考虑前提条件，才能避免教条迂腐，固化呆板。

《案例说法》固然好，但应当注意的是。任何正确判例中得出的结论均是在一定前提下的。脱离前提得出的结论往往是错误的。另外，需明确，生效判决也并非一定正确。以案例为引子，以整体来理解，这才是正道！

参考文献

［1］张正勤，《建设工程造价相关法律条款解读》，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，2019年6月第八版

［2］张正勤，《新版建设工程合同（示范文本）解读大全》，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，2015年2月第二版

［3］张正勤，《张正勤律师谈建筑房地产法律事务1》，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，2018年1月第一版

［4］张正勤，张姝，《建设工程施工合同法律纠纷要点解释》，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，2019年9月第一版

［5］张正勤，王鑫，《新版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司法解释精解及实操指引》，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，2021年10月第版

法条链接

《民法典》

第一百六十二第：

代理人在代理权限内，以被代理人名义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，对被代理人发生效力。

第一百七十一条

行为人没有代理权、超越代理权或者代理权终止后，仍然实施代理行为，未经被代理人追认的，对被代理人不发生效力。

第一百七十二条：

行为人没有代理权、超越代理权或者代理权终止后，仍然实施代理行为，相对人有理由相信行为人有代理权的，代理行为有效。

《建筑法》

第三十一条：

实行监理的建筑工程，由建设单位委托具有相应资质条件的工程监理单位监理。建设单位与其委托的工程监理单位应当订立书面委托监理合同。

第三十二条

建筑工程监理应当依照法律、行政法规及有关的技术标准、设计文件和建筑工程承包合同，对承包单位在施工质量、建设工期和建设资金使用等方面，代表建设单位实施监督。

来源：东方环发，作者张正勤 主任律所